作者:徐宜秋
来源: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

元宵节刚过,我匆匆打点行囊返程,临上车时, 母亲颤巍巍地将一袋饺子追着塞给我,说是父亲在翻地的闲暇,挖了一大把荠菜,配上过年腌制的咸肉,连夜包好,让我带到学校尝鲜,拿着饱含年迈父母深情一片的沉甸甸饺子,我的眼眶湿润了。
今年暮春的风中裹协着细雨,在窗棂上织就朦胧的纱,我望着案头瓷碗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的荠菜汤,只见乳白色的汤汁里,荠菜舒展着柔美的身姿,我舀起一勺汤,轻轻抿了一口,荠菜的清香在舌尖散开,勾起无尽的思念与眷恋,氤氲热气中,童年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心堤,泥土的芬芳与母亲的温柔,将我带回那片开满荠菜花的原野。
在我们南通一带,荠菜是为数不多的靠幼苗越冬的草本植物,当北风的凛冽被暖阳磨钝,枯草下便探出星星点点的嫩绿,此时约莫着荠菜已开始返青,由于荠菜生长周期较短,需要赶在仲春之时就要做好开花结果的准备,早在惊蛰之后还处于春寒料峭之时就已开始吸收水分、储存养料、舒展身形了。因此,早春的荠菜最肥嫩多汁,既保留了为越冬而储备的浓郁醇香,又吸收了为开花结果而准备的新春雨露,正所谓“田野清香数春荠。”
挑荠菜是童年一件令我很开心的事情,因为挑荠菜就意味着家里要改善伙食打牙祭啦。清晨想懒床的时候,母亲总会叫醒我和妹妹:“去挑荠菜去,晚上包饺子。”禁不住饺子的鲜美诱惑,我和妹妹一骨碌爬起来,拿上小锹,挎上小篮,沿着田埂一路寻找过去。那个时候,田里长的庄稼单一,除了麦子就是棉花,别的杂草在勤劳的农人拾掇下不见踪影,不过,荠菜是农人舍不得作为杂草铲除的。那时的荠菜是的,它不像麦子可以成片的长着,也不像其它蔬菜一畦一畦的,在墙角溪头处、在嫩草旮旯间,在碎瓦烂石隙、在河堤斜径旁,在一切需要披荆斩棘和百折不挠的地方,荠菜就像躲在路边的野兔一样探出头来,调皮地摇曳着它那绿色的裙伞,由于幼苗状态下荠菜呈锯齿状的叶片往往贴地而生,初看并不起眼,却像极了大地绣在春袍上的暗纹,等长大后荠菜畅快地伸展着它那羽形的枝叶的时候就显得绚丽多彩:有紫红色的,光亮耀眼;有绿油油的,大叶招摇;有些身材颀长,翠嫩欲折;有些敦实肥厚,给人一种凝滞感,
挑荠菜也是一个技术活儿,很有些讲究:一锹铲的浅了,荠菜就容易散架,不好挑拣;铲的深了,粘带的泥土多,不易干净。要用小锹挨着荠菜的根,薄薄的铲一下,用手拢住整棵荠菜,轻轻一拔,微微的甩一下泥土,整个荠菜就完整的被挑出来了。挖累了,我们便坐在田埂上休息。妹妹从篮子里拿出用荷叶包着的馒头,掰下一半递给我。田野里,荠菜的清香与馒头的麦香交织在一起,那是我童年最难忘的美味。一个晌午下来,挑一篮子荠菜腰酸背痛是免不了的。
挖回家的荠菜,母亲总会精心打理,她先把荠菜摘除老叶及根须,然后轻轻地掸去泥土,将荠菜放在大木盆里,一遍一遍地清洗,直到叶片上的泥土和杂质被彻底洗净,洗净的荠菜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,像一串串绿色的珍珠。经清水洗净后再放入加有少许盐的开水中焯一下,开水焯过的荠菜,白白的根茎,鲜绿的叶子,白绿相间煞是好看,最后用凉水再浸一会儿,待捞出后把水揉干,握成一个小团团,此时的荠菜清香就越发地浓郁,还都是清香里和着春的新鲜。母亲处理荠菜的方式有很多种,最常见的便是包荠菜饺子。她将荠菜焯水剁碎,打上两个金黄的鸡蛋,再撒上葱姜蒜和各种调料,香气也愈发浓郁,愈发引人食欲。
到了包饺子时刻,母亲的手法娴熟而优雅。她将面皮放在手心,舀一勺馅料放在中间,然后灵巧地捏出一个个花边,不一会儿,案板上就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小巧玲珑的饺子,宛如一群白色的小元宝。而我包的饺子则歪歪扭扭,有的馅料露了出来不说,形状还奇奇怪怪,但母亲总是笑着说:“真是读书的胚子,连包的饺子都有创意。”
水开后,饺子一个个跳进锅里,在沸水中翻滚沉浮。母亲守在锅边,不时用勺子轻轻推动,防止饺子粘连。不一会儿,饺子便鼓着肚子浮了上来,香气也弥漫了整个厨房。母亲将饺子盛进碗里,淋上香油、香醋,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和香菜。我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,滚烫的馅料瞬间在口中散开,荠菜的清香、猪肉的鲜美、鸡蛋的嫩滑相互交融,那滋味,咬一口、品一下,汁液充盈,口齿噙香,都是乡野里春天的味道。。
除了包饺子,母亲还会用荠菜做馄饨、春卷、凉拌菜。每一种做法,都饱含着她对家人深深的爱。记得有一次,我生病发烧,什么都不想吃。母亲心疼地摸着我的额头,转身走进厨房。不一会儿,一碗热气腾腾的荠菜粥就端到了我的面前。粥里的荠菜嫩绿鲜嫩的,米粒软糯香甜,还飘着淡淡的姜丝味。母亲坐在床边,一勺一勺地喂我,那温暖的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,也温暖了我的心,在荠菜的香气中,我的病渐渐好了起来。
而每当我坐在春天里惬意地享用着我的荠菜饼时,奶奶还会在一旁津津有味地重述她那老掉牙的王宝钏“苦守寒窑十八年”故事:漫长的十八年中,王宝钏就是依靠挖荠菜充饥艰难度日的,她几乎挖光了寒窑附近所有的荠菜,因此寒窑周围方圆几里地,从此不再长荠菜了。想来王宝钏这漫长的十八年坚守,一定也与春天有关。春天来临,不仅有可食的荠菜,更蕴涵着荠菜一般绿色的、渴盼与有情人团聚的希望。小小的荠菜,见证了王宝钏薛仁贵相恋的苦涩与艰辛,给人们留下了一段永恒的爱情绝唱。你还别说,这美丽的传说,经奶奶一唠叨,似乎赋予了荠菜生命与灵魂。
如今的乡村,怕是再也难以重现“春风只在园西畔,荠菜花繁蝴蝶乱”那种长满荠菜的野趣田野了,偶尔在饭店也会点上一道“名贵的”荠菜来回味,当然,现在的荠菜也大多是人工大棚种植的,与自然生长的荠菜相比,总觉得少了那份田野的气息和母亲的味道,也淡化了一些美好的回味。每当春天来临,我就格外想念家乡的荠菜,想念已过世的母亲做的荠菜美食。现如今,我只能去记忆中寻找我的荠菜了。
荠菜飘香,香的不仅是那独特的味道,对故乡的牵挂,对母亲的爱,对童年时光的深深怀念。更因为这缕清香,将永远萦绕在我的心间,成为我生命中最温暖、最美好的记忆。
作者简介:
徐宜秋,中共党员、中学化学教师,先后被评为区教师、区骨干教师、区学科带头人,曾在《人民教育》《中国德育》《思维与智慧》《莫愁》《东方作家》《东方散文》《风流一代》等数十家报纸杂志上发表散文二百七十多篇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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